相伴於時光之中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啊。

 

天羽映海舒出一口氣，朝著鏡中的自己看去，無論是眉眼還是抿緊的雙唇都彰顯著她無法掩飾的緊張和歡喜。

 

不是沒想過、只是還難以置信他們已經共度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與他相識後的每一天都像是如夢一般的時光，讓她比前一天還要更加幸福。

如果她有帶給樂同等的幸福，那便是最令她滿足的事情了。

 

「......該出去了。樂在等著呢。」

將放在櫃子上的耳夾戴好，她伸出手拍了拍臉頰，耳畔碎髮梳至耳後，才轉身走出了房間。

 

 

 

房外的八乙女樂同樣緊張難耐。

 

他比映海早一步從另一個房間裡出來，望向牆上掛著的月曆，這一日的日期被用顯眼的紅筆大大地圈了起來，下面畫上了高音譜記號和兩個八分音符。

 

只有他們能明白的，只屬於他們的日子。

 

胸前淺藍色的布料讓樂恍了神，他知道她也會有著和他成對的、一樣在胸前的淺灰色布料。樂還不知道映海的服裝的最終成品，但他理所當然地猜想會是如此。

為了這個日子，他們特別去訂製了衣服，只給出了大概的構想，剩下的全憑設計師去做出成對的設計。

 

門被打開的聲音喚回了樂的意識，他抬起頭，一瞬間愣住了。

他的女孩和往日特別不同，總是隨興地散開的長髮被用髮帶束成了低馬尾垂在身後，嫩黃色中帶著藍的耳環隨著她的動作一搖一擺，在潔白細膩的耳垂上顯得特別晃眼。

白色的長襪和灰色的裙子之間，正好形成了令人心癢的絕對領域。平時總帶著的兩個小黑夾也配合服裝換成了深藍色的蝴蝶結，貝雷帽上有著大大的高音譜記號。

 

看見那個的同時，樂不禁連眉眼都染上了笑。

 

「樂！」

看見心裡頭的那個人，映海便立刻把思緒拋在腦後了，因為緊張而抿起的唇綻開一抹嫣紅的笑意，將樂和她身著成對服裝的模樣烙印在眼底。

 

她第一次看見樂的整套設計，他的深藍色外衣比她要長得多，裝飾著淺藍色的布條，在袖口處打上了與她不甚相同的蝴蝶結。

內裡的深灰色襯衣有著像是吊帶一般的設計，胸前的布料是屬於她的淺藍色。

 

映海看了看他胸前的布料顏色，又垂頭盯著自己相反位置上有著的灰色布料，抬眸朝著他傻傻的笑起來。

 

薄唇勾起無奈的笑意，樂率先開口，語氣認真毫無虛假，「很好看。」

 

像是要把一輩子都耗在她身上，看著因為他的一句話，雙頰驀地騰起紅霞的映海，樂覺得這樣也不錯。他能就這麼一直看著她，直到女孩彆扭地出聲要他別再看了為止。
臉頰微紅也笑得燦爛的她的模樣，絕對是他心中百看不膩的美景。

 

「這樣很美，很適合妳。」

 

「樂的也很合適......非常的帥氣。」

因為樂毫不猶豫的讚美而感到羞赧的同時，映海也將他的服裝上上下下打量了遍，自是沒忽略他褲管上的兩個八分音符。這讓她再一次感嘆設計師的設計細膩，每發現一個小細節都倍感驚喜，「成對的地方好多呀。」

 

「是啊。」

 

他伸手替映海扶正戴歪了的帽子，毫不掩飾對於她的寵溺和愛護，「交往兩周年快樂，映海。」

 

每每感受到樂的情感，她總會覺得自己不能輸給他。樂給了自己多少愛，就要以相同的、更多的愛意來贈與他。於是映海抬起澄澈的藍色雙眸，對上另一雙平時總帶有如狼一般銳利鋒芒，此刻卻因她而軟化的銀瞳──他們現在肯定在想著相同的事吧？

 

「樂，交往兩周年快樂。」

 

銀河般的眸裡閃爍著柔光，熾熱的情感流淌其中。有著同款黑色手套的兩雙手逐漸交疊在一起，她主動握上樂的手。他一愣，然後牽得更緊，即使隔著一層手套，掌心也依舊傳來令人暖心的溫度。

映海抬眸對上男人看向自己時總是溫柔的眼神，驀地笑開，於是樂聽見花開的聲響，水色風信子點綴的眸中似乎也有梔子花綻放。

 

「我們走吧。」

 

「好！」

 

特別裝飾佈置的房間，盛滿了他們從相戀以來的全部回憶。

 

 

 

踏進了房間，他們不約而同同時抬頭，環顧起兩人一起佈置的整個房間。

 

為了保持驚喜感，樂和映海特意錯開了時間，各自選擇想要裝飾在牆上的回憶。房間裡和他最後一次見到時稍有不同，想來映海一定又在幾個小時前悄悄折返，不放心地將每個擺設都確實檢查。

房裡的壁紙是映海特別準備的。灰白條紋交雜於牆上，底下是更細的條紋，淺灰色的點點遍布於以深灰色做為基底的地板。看見灰白相間的壁紙，樂幾乎就能想像出映海是如何克難的抱著梯子，在不讓他幫忙的情況下努力克服身高不夠而無法顧及到的房間角落。

 

『貼壁紙很累吧？辛苦妳了。』

 

樂還記得第一次向她詢問這件事情時，那雙湛藍色的眸裡猛然亮起的光彩讓他一瞬都無法移開視線，嘴邊揚起的弧度帶著幾分說出自己心思的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愛意。

 

『啊、不會啦......因為我想要讓整個房間都是樂的顏色嘛。』

 

映海總說著自己給了她太多的愛，只是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每每接近她時那過快的心跳聲和上升的體溫，只對他綻放的嬌俏微笑，和在他熟悉不過的面容上迅速刷上的淺淺一層緋紅......每一個無意識的反應裡隱含的訊息，都讓樂的心感到無比踏實，沉淪在她全心全意的愛戀裡頭。充盈在心中的情感無處發洩，他只好用力地將映海攬進懷裡，在她不明所以的驚呼聲之後，只剩下他心臟有力的鼓動，和兩人逐漸同步的心跳聲。

 

他知道她會是那一片最溫柔的獨屬於他的海，總是能包容他所有情緒，再靜靜地給出回應。

 

「椅子是樂選的呢。藍色的......」

映海眨眨眼，話說出口的同時已經明白那顏色代表的意涵。樂順著她的方向看去，跟著微笑，「是啊。被妳說了以後，我才想到的。」

 

樂的話讓她的心染上點點暖心的溫度，眼裡只剩下面前灰藍交融的世界。他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這讓她很開心。

 

「樂，謝謝你。」

 

「謝什麼啊，這是我想做的。妳不也這麼做了嗎？」

 

連言語都不需要了，不輕易言謝也能明白，兩雙眸裡交織的顏色和蔓延開來的同樣情意又給氣氛添上幾分甜蜜。

 

相牽的手沒有放開，映海領著他往最右邊而去，一同抬眸看向女孩所選擇的第一張照片。

與此刻相同的、身著情侶裝的他們漫步在街道上。她用過長的衣袖掩著發紅的面頰，而他只是側過頭，帶著淺笑靜靜地注視著她。看見這張照片，霎時間回憶湧現而出，樂馬上就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時候拍的照片：「是今年的情人節。」

 

「對。」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試圖平復心跳，放下手後依舊緊張地攥緊裙襬，「那時候我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什麼偽裝都沒有，就那樣走在街上。」

 

樂倒是覺得他們現在也和那時候挺像的。同樣穿著情侶裝、牽著手，連映海通紅的雙頰也如出一轍。

 

「只要說是他們認錯了，這樣就好了吧？就說『不是的，我沒有八乙女樂那麼帥。』這樣就好啦。」

 

男人的語氣沒有一絲玩笑，只有純粹確信的認真。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讓映海覺得好氣又好笑，心裡頭因為他孩子氣的發言浮現暖意，原本想要反駁的念頭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下不服輸的微弱哼唧聲。

 

「那個是只有樂才能使出的絕招啦......只要看著這張世界第一的臉，不管說了什麼都會被接受的。」

邊說著，映海伸出手點了點他的鼻頭，似乎在訴說著這張白皙俊顏的破壞力有多麼地超乎常人，才能一本正經地說著假話把所有人都矇騙過去。樂挑挑眉，趁著她正說得盡興緩緩拉近距離，等女孩注意到自己被陰影籠罩時，抬頭只能被動地看著口中殺傷力滿點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是嗎？」

 

「......是、是啊，那個......」有點太近了，她的心臟會承受不了的。

 

「對妳也管用嗎？」

樂覺得映海這副愣愣地望著他的模樣實在可愛的緊，忍不住想要欺負她一下。他抬手撐在牆面上，直接把女孩給禁錮住，才發覺她似乎還沒注意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於是男人笑意更盛。

 

下意識地，映海不敢再直視那雙平時就讓她心臟狂跳不止的銀灰色眼瞳，匆匆一瞥中她能看見他藏不住也沒打算藏起的笑意，頓時明白眼前男人的心思。

 

對她也管用嗎？答案是當然的──她此刻拿他毫無辦法就是最好的證明。

 

映海本來想再退一步，然後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無路可退。這個男人是故意在牆角對她這麼說話的，這份認知和近在咫尺的面容讓她的心跳又猛然加速。

 

她甚至覺得過於沉默的空間裡加速的心音能穿透胸脯傳進彼此耳裡。

 

「......這不是當然的嗎。」

彷若溺水的魚，她用力地深呼吸以獲取氧氣，才硬是將細如蚊蚋的語句從齒縫間擠出，「因為我、最喜歡樂了啊。」

 

交往了兩年，她什麼時候對樂有抵抗力了──......思及此，映海選擇舉起雙手掩住自己的臉，藉此擋住男人聽見她回答時一瞬間灼熱的視線，打定主意當縮頭烏龜。

 

「ウミ。」

低沉又帶點磁性的嗓音伴隨著熟悉的字句牽動她的心弦。

 

女孩緩緩地放下手，她的眼眶微紅，看上去有些泫然欲泣，即使如此還是沒有逃避樂的目光，定定地注視著他。

 

深藍和銀灰的視線交纏，男人的視線又比方才要更加熾熱。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眼角，才低頭覆上她不自覺微張的唇，一舉一動間帶有無盡的疼惜和愛戀。

 

於是他們放任彼此被浪潮吞沒。

 

 

 

一吻終了，樂帶著她往下一張照片看去，抬眸看見了在祭典中相伴而笑的他們，那個有著絢爛煙火的夏日祭典終末。

 

那日樂親手帶回來的金魚被她取名為「十六」，此刻正好好地養在臨近客廳的透明水缸裡。映海還記得初次聽聞這個名字時那人薄唇邊近乎寵溺的弧度，取這個名字的意義不言而喻。

樂閉上眼睛。說不清是因為那天是他的生日、一直喜歡著的祭典，還是因為完成了兒時的夢想，又或者是因為她在自己身邊的緣故......那日祭典的記憶鮮明地浮現在腦海裡。銀灰色的眼睫動了動，眉間滿是僅僅賦予心愛之人的溫柔。

 

他想，一定還是她的緣故多一些。

 

「那天我真的很開心啊。謝謝妳幫我過生日，映海。」

但比起那些，樂還是更在意她的身體狀況。縱然她一直說著沒有問題，他還是擔心映海會不會為了籌備他的生日而勉強自己，「不過妳準備了那麼多，真的都不會累嗎？」

 

「不會！」

回應的聲音比往日更加活潑朝氣了幾分，映海伸出手輕輕指向一旁的方向，「樂也是呀，事先抽空去確認過地點了吧？」

 

那是一張他們躺在蕎麥花海的照片，光是注視著彷彿就又能看見細細碎碎的灰白點綴在草地之中隨風舞動，風中帶來的淡淡花香和清新的草地香氣。

 

「我嗎？放心吧，只要想到妳看見那片花海以後開心的樣子，我就一點也不覺得累了。」

 

「......我也一樣喔。」如呼吸般輕鬆吐出的情話讓映海的臉又燒紅幾分。明明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她卻覺得這句話比她嘗過的任何東西都要來的甜，「只要想到樂的笑容，我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好像什麼都能做到。」

 

所以，一點也不累。

 

樂一愣，然後露出了在她眼中像是承載了萬千星光的、令她完全無法與之對視的燦爛笑容。不同於在舞台上令人心醉神迷的炫目笑容，而是僅僅在她面前會有的、給予戀人的專屬微笑，意識到這點之後，女孩的唇角不禁勾起了與之同等的笑容。

 

映海看著他傻笑的模樣理所當然地映入那雙銀灰色眼眸，他無奈地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腦袋，邊注意著不弄掉她戴在側邊的小帽子。如樂所預料的，感受到頭頂上輕柔的觸碰，映海笑的連雙眼都瞇成了一直線。就像貓一樣。

他知道她喜歡被摸頭，說是喜歡自掌心裡傳來的他的溫度。薄唇勾起寵溺而縱容的笑，既是映海喜歡，那他就樂意這麼做。他樂意寵著她，像她總不自覺地寵著自己那樣。

 

「好了......」

微弱的聲音自她口中傳出，映海輕輕抿著唇讓他將手收回，阻止了樂更加上揚的嘴角，「樂別再笑我了啦！」

 

「抱歉。」他笑著回話，「因為妳太可愛了，妳其實可以再任性一點沒問題的。」

 

「我覺得我已經足夠任性了。」

在樂的面前，她能夠坦然地展現出自己最真實的那一面，毫無顧忌地。只因為她知道他能夠將她的一切全部接納。

 

「是嗎？」

 

他們彼此對視著，然後一同笑出聲來。

 

 

 

一一看過每一張照片，他們交流著彼此共同的回憶，直到來到最後一張照片前，即將為這一次的紀念劃下句點。

 

「是那天的海......」

一靠近就感覺到岸邊的氣息，海面閃爍著月光照耀的微光，浪花一下一下拍打在他們腳邊。彷彿感覺到海風吹過，夜空和海的模樣鮮明地浮現在眼前。

 

「我相信就算我沒有選這張，妳也會選它的對吧？」

 

「嗯，因為它對我們一樣重要。」

 

一層氤氲水氣覆蓋於藍眸之上，她依然十分感謝在那個日子他們相遇，或者是更早更早之前，連自己都不自知地在那個海邊有過一面之緣。

 

無論如何，至少她遇見他了。

 

 

輕柔地逝去女孩眼角落下的淚珠，他在那雙湛藍色的眼裡看見海的浪潮，在那片藍中他能看清整個世界的潮起潮落。他們可以一起看著旭日升起夕陽餘暉，只要她眼中的海依然閃耀那他就能夠不迷失方向地繼續前行。

 

恍惚之間樂看見她深藍色的髮帶翩然飄落，頭髮散開一如那日被海風吹起的模樣，像是浪潮或泡沫、平靜海面上偶起的波瀾，於是他聽見始終晴朗的海風的氣息。

 

「樂？」

樂回過神，看見女孩朝他笑的幸福，「交往兩周年快樂，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愛你、最喜歡你了。」

 

他一直都明白她眸中倒映著的是他所散發出來的光，永遠注視著的都是他最真實的模樣。

 

「啊啊、我也是......我愛妳。」

 

 

增添上一次新的回憶，前額相抵，不知在耳邊悄悄重複了幾次愛語。